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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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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一夫当关


  寨丁们挑灯夜战,各种简陋的工事在午夜时分终于全部建成,虽然这些工事都是用土木砂石因陋就简建成的简易工事,不能保存良久,也禁不起几次战斗的践踏,但是亲手把它筑造完成的山民们清楚,它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它可以减少在攻防战中己方一倍以上的伤亡,至少给攻打山寨的一方制造两倍以上的伤害,有了这些简易的工事,哪怕再减下三分之一以上的防守人员,其余人员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比原来的防守力量更加强大。

  这一次的工事因陋就简,其坚固性和杀伤力会大受影响,但是学到了这些东西的建造方法和使用方法,他们以后尽可以慢慢来改造他们的山寨,把他们的寨子打造成一座不容侵犯的山城。

  山寨里的人性情朴实而直爽,杨帆的本领很容易就赢得了他们的敬重,杨帆也用他的实际行动获得了山民们的信任,他们相信这个钦差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杨帆现在可以在山寨中随意行动,没有人再跟在后面监视他,见到他的人都会毕恭毕敬地给他让路,行礼。

  杨帆后半夜才睡下,睡的时间不久,大概三个多时辰,当他醒来时天色阴沉沉的,山寨里没有什么计时工具,天上又没有太阳,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

  因为阴天,大雾弥漫了林间和寨子,从寨上向下望去,三十丈开完就完全不见人影了,就算十丈以内看到的人也是影影绰绰的。

  “看这样子,午后怕要下大雨,他们应该不会来了吧?”

  薰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趴在杨帆身边,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山下说。

  她还是穿着那身不合时宜的盔甲,古朴的就象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一具兵马俑。不过。这具俑是鲜活的,美丽的,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她的脸上没有敷粉,肌理却似玉一般细腻白润,脸蛋上还有几滴晶莹的水珠,大概刚刚洗过脸。鲜艳的唇瓣、瓠犀般洁白整齐的牙齿……

  因为就在身侧,杨帆还能注意到,她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涡儿,虽然比自己的要浅些,看着却比自己可爱多了。

  杨帆欣赏地看了一眼这位身着戎装的小美女。又把目光投向山下,说道:“这可不好说!再等等看吧,如果他肯派信使来。那就没事了。否则的话,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也会来,会派大军来,因为我活着。他就会不安!”

  薰儿歪着头想想,蹙起远山似的弯弯细眉,恍然大悟地道:“本来我挺感激你对寨子的帮助,可是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你要是不在寨子里,我这儿反而不会受到严重的打击了?那不就是说……这场祸事是你招来的?”

  杨帆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是扫把星。他马上严辞否认:“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们派兵来时,可不知道我在山上。而且。是你把我推出去的,要不然……”

  杨帆正想再摆几条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迷雾中突然传出一些尖厉的呼喊声,杨帆神色一紧,急忙伏在掩体上向山下观望。沉声道:“恐怕是来了。”

  薰儿也趴到他的旁边,抻着细白的颈子。一双杏眼张得老大,可惜迷雾重重,什么都看不见。

  片刻之后,呼喊声更近了,呼喊的声音语速很快,音节也古怪,杨帆听不懂。

  薰儿讶然道:“是呼救的声音!咦?好象是棵蛮部落的人……”

  话犹未了,迷雾中就出现了许多隐隐绰绰的身影,他们正向山寨方向跑来,只跑出不远,就痛呼连连,纷纷仆倒在地。高青山从寨墙上站起来,拢起嘴巴用同样的古怪语言向山下呼喊起来。

  看来他是在告诉山下的人山坡上撒了蒺藜,叫他们沿着山道跑,果然,山下的人迅速收拢起来,沿着山道向上跑来。

  山道不是笔直一条,而是沿着山势弯弯曲曲的一条道路,可是两侧草丛中布满了蒺藜,虽然后面似乎有追兵越来越近,他们还是只能沿着弯曲的山道向上奔跑。其中有些人已经被蒺藜扎伤,由别人扶着,一瘸一拐的跑的很辛苦。

  这时,后边的大雾中出现了许多高头大马的影子,那些人追的很快,于是摔下马的速度也就够快,马踏蒺藜丛,蒺藜扎伤马腿,疼得那马嘶吼乱蹦,马上的骑士坐不住,纷纷掉下马去,结果一屁股坐到蒺藜上,疼得更是大叫不止。

  逃在前面的人越来越近了,稀薄的晨雾中,杨帆已经能够看清他们的模样。他们有的披着虎皮、羊皮,有的穿着很古怪的贴身的衣袍,着黝黑的手臂、大腿,手中拿着叉子、长矛等武器。

  在他们之中,很少看见刀具,即便是叉矛一类的武器也少有铁制,很多都是用兽骨磨成的或者质地坚硬的木材制成的。杨帆还发现这些人中男少女多,女人至少是男人的数倍。

  那些男人持着简陋的猎弓,领着许多半大不大的孩子,有的男人背上和前胸还背着襁褓中的娃娃,拼命地向前奔跑,偶尔还会匆忙回头,搭弓一箭,那轻飘飘的竹箭飞进白雾,也不知道伤着人没有。

  断后的是女人,她们拿着木叉骨矛等极为原始的武器,拼命阻挡着追兵,追兵已经发现了山坡上的蹊跷,开始收拢兵马,沿着山道追来,断后的女人们不断地倒在锋利的马刀下,追兵常常一刀下去,便矛折人死,尸首分离,可是那些女人却毫无惧意,她们依然竭尽所能地用自己的生命阻挡着追兵,为男人和孩子们争取着一线生机。

  寨子上并没有人唾骂那些逃命的男人无耻,他们已经知道这个部落是距河白寨子十多里远的棵蛮寨子的百姓。

  棵蛮寨子是乌蛮的一个小部落,整个蛮族的文化程度参差不齐,并不平均。他们从原始社会形态一直到近似于中原王朝现在的封建社会的形态都有,白蛮比乌蛮先进文明,乌蛮内部也有差异,有的部落比较先进,有的部落极度原始。

  棵蛮部落就是一个近似于原始社会的部落,这个部落居住在山林中,在树上筑巢或者以山洞为屋,以兽皮为衣或者用一种特殊的树皮揉制衣服。不晓得因何缘故,这个部落一直以来就是男少女多,男女比例相差极大,所以一般五到十个女人才能共同拥有一个丈夫。

  因此,她们的丈夫唯一的事情就是带孩子。妻子们出去狩猎、采摘、寻觅食物的时候,他们就拿着猎弓守护家园和孩子,防止野兽侵入。

  这样的部落里,部落事务是由女人们主持的,在这样的部落里,男女社会地位是完全颠倒过来的,你要享有多大的社会权利,就得承担多大的社会义务,作战这种事自然就是女人们的责任。

  像河白部落,一旦发生战争,寨中勇士们理所当然地要冲锋在前,保护他们的女人、老人和孩子,在棵蛮这样的女性社会里,自然就是由女战士来保护男人、老人和孩子。

  杨帆业已知道蛮族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部落,看到他们男人逃跑在前,女人拼死掩护的情景,他也大致猜到了这个部落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模式,可他依旧无法接受,眼看着那些拿着简陋武器的女人一个个被凶悍的骑兵切菜劈瓜一般砍死,他无法无动于衷。

  “打开寨门,放他们进来!”

  “弓箭手两侧掩护,追兵近了就射!”

  杨帆不假思索地下达了两条命令,薰儿也不假思索地当起了他的传令兵。

  昨天给他当了一天的传令兵,薰儿姑娘已经习惯了。

  薰儿大声下达了命令,扭回头来一看,本来趴在身畔的杨帆已经不见了踪影,薰儿大惊,霍然站起,左右看看,茫然自语道:“人呢?”

  寨门已经经过了加固,上面钉了很多横向朝外的尖木桩,看着就像竖起来的两扇钉板,得到薰儿的命令之后,寨丁们搬开顶门的木柱,将横七竖八加固了好几层的厚重木门拉开,将逃命的棵蛮部落百姓放了进来。

  哭喊着的孩子们在父亲的带领下逃进了寨门,他们至少有数百人,还在络绎不绝地向寨门里冲,薰儿不能见死不救,又怕追兵趁机冲进寨门,攥着那柄铎鞘,她的掌心里已全是冷汗,也顾不得寻找杨帆的下落了。

  文皓手下大将韩霜骑在马上,掌中一口锋利的马刀左劈右砍,一个个棵蛮女人在他刀下断臂枭首,杀得他兴奋不已,眼看前边距寨门只有十余丈距离了,而寨门正开着,韩霜更加兴奋,扬刀大喊道:“杀进寨去!”

  说罢双腿一挟马腹,不再纠缠那些且战且退的棵蛮女子,而是直向寨门冲去。

  一步,两步,三步……

  马速奇快,十几丈的距离顷刻便至,前方老人、孩子还在踉跄入城,韩霜急于提马冲城,并未注意这些难民冲到寨门处时,就像迎面遇到一块巨石的水流,自动地绕向两边,因为这人流乍分又合,韩霜竟未察觉丝毫异处,直到他冲至近前。

  韩霜冲到近前,才发现寨门下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笔直地站在那儿,就像一杆锐利的长枪,他的手中也提着一杆枪,右手背在他的身后,枪在手中,也就斜置于身后。

  秃枪白杆、无缨、枪刃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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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二十八章 谁与争锋

  韩霜策马急奔,风驰电掣,当他看到杨帆的时候,马已冲到杨帆近前。

  韩霜看到杨帆的时候并没有勒马,反而一踹马蹬,加快了速度,右手高掣的马刀同时划着一道炫目的弧线向杨帆当头劈去。

  人借马势,除非杨帆的枪是铁铸的,否则就是一个枪折人亡的结局。

  杨帆枪一般站在寨门下,看着韩霜人马合一,向他猛冲过来,手中举着血光隐现的长刀。这口刀一路冲杀过来,仅杨帆所见,就已收割了十多条人命。

  杨帆肩一沉,腿一迈,站了一个弓步桩,长枪仿佛毒蛇的舌信一般从他肋下穿出来,当枪尖攸然指向韩霜的胸口时,他已变成了双手持枪,枪杆后部有一尺多长的柄掩于他的肘后。

  他的每一个动作韩霜都看得清清楚,那动作标准规范的就像一个学武生的小学徒,在一丝不苟地按照师傅的教授在练习。

  韩霜很奇怪自己明明能够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偏偏避不过去,手中锋利的长刀也劈了个空。

  长刀划着弧线,直到划成一个半圆,长枪一线,就从那个半圆的中心点穿了进来,“噗”地一声,韩霜就被一股大力一带腾空而起,撞向左边的一位骑士,那人本来和他差了半个马身,当韩霜飞到空中时,正好撞在他的身上,将他一屁股撞下马去,跌进蒺藜丛中。

  那人在蒺藜丛中滚动了好几圈,身上扎的到处都是蒺藜,却没有发出一声惨叫。韩霜感觉自己那一撞,似乎已经把那人的脖子给撞断了,所以那人很幸运地没有感觉到半点痛楚。然后韩霜就发现自己“呼”地一声又撞向右边。

  这一次,他和撞上的那个人一起飞进了蒺藜丛,他听到了那个人的惨叫声,这是他听到的人世间的最后的声音。他的胸口被一枪搠穿,再被杨帆这么一阵摆荡。胸口已经扩成了碗口大的窟窿。窟窿里汩汩地流着鲜血。

  杨帆持的这杆大枪是从高青山手里夺来的,这杆大枪是河白寨子前任寨首所用的武器,长枪粗大沉重,积竹为柄,精钢为刃,深深的血槽淌着殷红的鲜血,令人胆寒。

  “杀!”

  杨帆沉声一喝。大枪摆动,向潮水般涌来的骑士们迎去,挑、刺、砸、劈、点、戳、扫……,一挑便是一人,一刺便是一人,一砸便是一人。一扫便是一片,一杆枪虎虎生风,枪尖破风,发出“嗤嗤”的破空之声。

  “嗤嗤”的破空响声连续不断,就像有人在用力撕开一匹永远没有尽头的麻布。随着这“嗤嗤”声,追兵骑士们人仰马翻,哀嚎连连,迎面冲来的铁骑竟被他一人一枪硬生生地拦住。再也前进不得。

  道路两旁草丛中尽是蒺藜。追骑只能在道路上向他展开冲锋,如此一来。每排最多只能有三骑向他逼近。可这三人不管是持枪还是持刀,不管是扎还是劈,不管如何的配合,杨帆手中一杆大枪就如蛟龙出水,总是能够抢先一步钻进他们的攻击网,杀他一个人仰马翻。

  杨帆持长枪步行于地,竟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挡住了似潮水般涌来的追兵,叫他们再也不得寸进。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寨子上的人都看呆了,他们大多练过几手武技,可是哪有一人能有这般武功。步下竹枪,以一人之力独挡追兵,片刻间就将十余骑刺于马上,竟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这位大周钦差竟然有这样的一身好功夫。

  薰儿姑娘站在寨上,紧紧攥着她那柄铎鞘,激动的俏脸飞红,一双杏眼盯着杨帆的动作,她的双手也跃跃欲试,随着杨帆的每一个动作,肌肉倏而绷紧、倏而放松,仿佛动手的人就是她,她已完全被杨帆的英姿迷住了。

  “赵子龙再世!赵子龙再世!”

  薰儿姑娘喃喃地说着,很快,这句话就成了寨上所有人的共鸣。对他们来说,最熟悉的中原名将只有三国时的蜀国,蜀国名将中枪法第一人非常山赵子龙莫属,此刻的杨帆在他们眼中,俨然就是赵子龙再世。

  以步战、以长枪,独力迎战连绵不断向前冲锋着的骑士,这绝非一件容易事。就像有的人无法理解一只小鸟怎么可能把飞机坚硬的外壳撞一个大洞,只有真正同快马冲锋的武士较量过的人,才知道人借马势向前猛冲时会产生多么巨大的力量。

  快马冲锋时,刀口只须顺势一拖,无需使什么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割断一个人的脖子,根本不必像刽子手一样凝全身之力使一柄鬼头刀。

  碗口粗的拒马枪,可以在刺穿冲锋一方人体马身的同时,被那股巨大的反作用力撞成两截,而杨帆这样一人一枪站在地上,只要一个冲撞,他就能枪折人飞,被撞得倒飞出去,钉进寨门的木楔上。

  但是杨帆已经连杀十三骑士,他还活着,他居然还在往前冲。

  杨帆一个“吞吐枪”,血淋淋的枪尖从一个骑士胸口一进一出,紧接着便是一个“梨花摆头”,将左右冲上的两人扫落蒺藜丛中,马失去了主人,冲速不减,从他身边四蹄翻飞,一掠而过。

  杨帆趁势回头,见最后几个棵蛮部落的女战士已经将要退进寨子,马上大吼一声:“关寨门!”

  高青山如梦初醒,赶紧命令道:“快!关寨门!”

  薰儿急道:“不能关,他还没有回来!”

  高青山道:“小姐,寨门不关,骑兵绝难摆脱,会被他们趁机攻进寨子!”

  这时,寨门处的人已经将寨门砰然关闭,又把一根根撞木粗细的木桩紧紧抵住寨门,杨帆枪似游龙,“啪啪啪”又将三人扫落马下,突然返身急奔,向寨墙下疾掠过去,手中的手枪也变成了双手横握。

  他手中这杆大枪有两丈多长,看他的动作,竟似要以这杆大枪为撑杆,一举跃上寨墙。那这寨墙原本只有一丈五六,经他以木桩加高之后也还不到三丈,只要长枪不折,他就能够跃上去。

  寨子上的高青山却不知他有这种打算,同薰儿解释已毕,他就抓住了一条绳索,将绳头在空中摇晃了几圈,大吼一声向杨帆飞掷过去,口中大喝道:“抓住!”

  杨帆正要以枪为撑杆跃上寨墙,一见有条绳索蛟龙般掷来,立即探手一抓,高青山攥紧绳索,大喝一声,脚下便似扎了根似的牢牢站住。

  杨帆一手抓着绳索,向前疾奔几步,“噔噔噔”竟然顺着寨墙跑了上去,跑到将近一丈高度,冲势已尽,这才用力一扯绳索,意图借力跃上。

  追骑迫近,一见这人马上就要跃上寨墙,手中长矛脱手掷出,呼啸着向他刺来!

  “笃笃笃!”

  一连三杆枪钉入土石和木柱内,其中有一杆投枪紧贴着杨帆的衣襟插进土石的缝隙,枪尖与土石一擦,火星蹦射,看着城头众人胆战心惊。

  薰儿急喝:“放箭!”

  城头一阵箭雨向冲近的骑士们攒射过去,暂时压制住了他们,杨帆也担心身在空中不易闪避,竟然一手拉着绳索在寨墙上横着跑动起来。

  杨帆这样一跑,高青山吃力不住,旁边几个力大的寨丁见他整个人被绳索拖得向前滑去,急忙舍了武器,扑过来将他牢牢抱住,六七个人牢牢抓住那条绳索,再不容它移动分毫。

  杨帆感觉绳索已经固定,脚下蹬得愈发有力,他“噔噔噔”地跑上寨墙,脚尖在寨墙木桩上一点,身子腾空而起,半空中身形一转,手中枪脱手掷出。

  这大枪被他甩射出去,光影只是一闪,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骑士后胸便透出一团血雾。长枪透胸而过,余势不减,后面的骑士措手不及,又被当胸刺穿,连人带枪栽下马去,杨帆这时才稳稳地落地。

  寨墙下,十余匹无主之马逡巡于原地不敢乱跑,地上伏尸一片,蒺藜丛中倒着许多骨断筋折之人,哀叫声声,却也不敢乱动,以防扎到蒺藜伤上加伤。眼见杨帆一击威力如斯,寨上顿时传出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其实杨帆看似风光无限,方才实是凶险无比,此时业已力竭了。

  他应对的不是原地交战的对手,而是飞驰电掣般冲来的敌人,每一击不管是他刺中敌人还是被敌人的武器劈砍下来,他的双臂都要承受巨大的作用力,哪怕用了巧妙的法子卸力,这时双手业已因为用力过巨而微微发颤了。

  “射箭!投枪!”

  趁着来犯之敌的锐气被杨帆挫住,高青山下了命令。竹箭和竹矛飞掷下去,一些措手不及的敌人被射中,不得不急急退出,逃让出一段安全距离。又过片刻,后面的步兵就追上来,用大盾作掩护抵挡竹箭,开始清理蒺藜。

  高青山见状,马上叫人动用那些简易的抛石机,拳头大小的石头铺天盖地的砸出去,山寨下一片鬼哭狼嚎,好多人被砸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呻吟不止,没有受伤的人则落荒而逃,清理活动再度瓦解。

  过了一会儿,盾牌手们卷土重来,他们两人一组,大盾竖于前,小盾架于上,顶着砸的盾牌“咚咚”乱响的碎石,一点点清理蒺藜。

  真正的攻防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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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二十九章 “围城”



  眼见竹箭和石弹已经不能给清理战场的敌军造成较大威胁,高青山试了试风向,便叫人把那些掺了辛辣草药的毒烟弹点燃,一团团地抛了出去,浓烟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山坡。

  因为山坡上有许多蒺藜,负责清理的官兵要小心脚步的蒺藜,所以行动迟缓,同时还要架着大盾小盾抵挡投矛、冷箭和飞石,毒烟燃起之后,熏得他们流泪不止、喷嚏连天,咳嗽声此起彼伏。

  照这情形看,等他们把这片山坡清理出来可以做为战场的时候,只怕天都要黑了,而到那时,不知他们之中将有多少人因为毒烟而丧失战斗力。

  寨子上的人还从来没有试过打这样的便宜仗,虽然敌人早晚一定会攻到山寨下面,可是他们所用的这些土武器、土办法,居然可以在不伤己方一人的情况下就给敌人造成这么大的麻烦,这令他们信心大增。

  现在他们只是利用远程武器对敌人进行打击和骚扰,可是他们劳碌了一天半夜,所武装起来的乃是整个山寨,等敌人攻到寨子下面时,他们会让敌人尝到更多厉害玩意儿的。

  逃进寨子里来的棵蛮族人被安顿下来,受了伤的人得到了救治和包扎。他们的族长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子,身材健硕的就像一个壮年男子。

  薰儿用蛮语向她询问了一番经过,对杨帆说:“乌蛮和我白蛮联手对抗官兵,他们本来的居住地在大江边的森林中,因为部落太小,又与云轩的一个部落毗邻,担心会受到攻击,想要趁夜迁徙。投奔一个更大的部落,结果清早时经过这里,正好撞上来攻打山寨的官兵。”

  那个女酋长向杨帆施了一礼,叽哩咕噜地说了一番话,便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串由洁白的兽牙串成的项链,微笑着看着杨帆。

  薰儿微笑道:“她说,她很钦佩你的神勇,更加感激你对他们部落的无私帮助。她以棵蛮部落鬼主的身份,把这串狼牙项链送给你。姚州十三峒棵蛮,从此都会把你当成他们最好的朋友!”

  薰儿说完,又解释道:“鬼主就是首领的意思。”杨帆不太明白这串兽骨狼牙项链的意义,也没有打算将来混迹丛林做一个半野人,只把这串项链当成了一个普通的礼物。微笑着双手接过。

  棵蛮酋长见他接过了项莲,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又向薰儿说了几句话,薰儿点点头,很严肃地回答了一句,便拉拉杨帆,示意他一起走向寨墙。对杨帆道:“她说,她们的武器虽然简陋,不过箭法都很好。如今获得了我们无私的帮助,她会派出所有的战士。与我们一起坚守山寨,我答应了。”

  两人走上寨墙,恰将来犯的姚州官兵在滚滚浓烟中狼狈不堪的模样看在眼里,薰儿眉飞色舞地对杨帆道:“嘿!看不出来。你的这些法子居然这么管用!”

  杨帆目不转睛地看着山下,脸上却没有什么轻松的表情。他一边观察着敌人的情形,一边说道:“从他们的武器装备来看,来犯之敌应该是姚州土兵。黄景容不派信使来见我,也不敢派出从戎州、嶲州等地来援的官兵,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让我死在这里了。”

  “我保护你!”

  “嗯?”

  杨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薰儿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是说,咱们的寨子经你指点改建之后,他们想要攻上来可不容易,只要咱们能捱过两天,我阿爹的援军就能赶到,他们奈何不了你的。”

  杨帆笑笑,再度看向山下,喃喃地道:“但愿如此。”

  薰儿见杨帆鬓角挂着汗珠,想也不想便自腰间抽出一条汗巾,踮起脚尖,很温柔地帮他拭去,动作自然无比。杨帆的鬓角还没有被触及,便嗅到一抹淡淡的幽香,他婉儿和小蛮身上似乎就嗅过这种味道,那是一种女儿家的体香。

  随即汗巾便轻轻拭上了他的鬓角,杨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薰儿向他羞涩地一笑,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就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般艳丽。

  竹制的抛石机果然容易损坏,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损坏了两具,不过这东西制作也简单,扯过两根大青竹,马上就能再用。高青山刚叫人重新换了两架,一转身恰好把寨墙上的这一幕情景看在眼中。

  旁边逡巡地凑上一个寨丁,小声道:“寨首,听随薰儿小姐来的人说,土司大人已经决定把薰儿小姐嫁给折竹大鬼主了。”

  高青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训斥道:“就你长眼睛了?就你长耳朵了?我看你是闲的,做事去!”

  ※※※※※※※※※※※※※※※※※※※※※※※※※

  丛林之中,无数的人马都被郁郁葱葱的树木掩盖了起来,丛林之广,不知其大,对于祖祖辈辈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这些蛮族战士们来说,密林深处很多地方他们也是完全陌生、从未涉足过的,这还是他们头一次深入这样的地方。

  蛇虫蚁鼠蜇伏其间,即便涂了最有效的药物,也不能完全避免它们的叮咬。当地的百姓会用各种办法保护自己,加上自幼就被这方水土上的蚊虫叮咬,早就适应了它们的毒性,所以还能在这丛林中生活。

  若是换了朝廷派来的兵马,只要在这片丛林中待上两天,就得大量非战斗减员,不战而溃,这是上天赐予生活在丛林中的人类最好的保护。

  但是即便他们能够在这里生存,生活之困顿也是可想而知。可以吃的东西太少,不足以供应这么多的人马,土司老爷和头人们也难以适应这里恶劣的环境。

  丛林深处开辟出来的一块空旷地上,不断地燃着牛粪马粪以及可以驱蚊的草药,籍由烟雾的味道,驱散这里的蛇鼠和蚊蝇。气味不太好,但是至少让环境干净了许多。

  散发着淡淡烟臭气的棚帐下,薰期和孟折竹两位土司以及七八位大人头人静静地坐在那儿。棚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听那从河白寨子赶来求援的人把情况说完之后,薰期默默地挥了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薰期长长地舒了口气,双手按在膝上,看了看有些低落的头人们,又向孟折竹投以探询的一眼,说道:“文皓攻打河白寨子去,看来借了朝廷的兵马之助,他不把我们的领地和子民全部占有是不肯甘心了。”

  孟折竹的神色有些阴鹫,他微微眯起眼睛,道:“我们不可能在丛林里拖的太久,大家吃野菜、摘野果、狩猎野兽、连老鼠都吃光了,再耗下去我们将不战而溃。可是返回村寨也没有任何一家寨子供养得起这么多兵马,除非分散开来,可那样的话,必会让其各个击破。”

  一位大头人愤愤地道:“本来,我们不肯返回村寨,最大的顾虑就是怕给了他们口实去攻打我们的寨子,伤害我们的家人,现在看来,我们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文皓是铁了心要吞并我们的村寨了。”

  另一位大头人道:“最糟糕的是,我们的士兵都是寨子里的壮劳力,如果仗打得太久,就会影响秋收和畜牧,我们的子民将无法生活,到时候军心必然涣散。现如今他们步步紧逼,我们已退无可退了。”

  旁边一位大头人犹豫了一下,迟疑道:“或许……我们可以向他们求和?如果我们把黄景容想要的流人都交给他,他就没有借口对我们动手了吧,我们没必要为了那些流人搭上我们全族人的性命。”

  另一个头人也有些意动,小声附和道:“是啊,河白寨子里不是有一位钦差吗?或许通过他,我们可以跟朝廷好好谈谈。”

  薰期的二管家龙飞立即恶狠狠地瞪着他们,道:“那个钦差孤家寡人一个,连他自己都被困在山上了,跟他商量有个屁用!”

  龙飞的儿媳妇就是流人,现在已经有了身孕,马上就要给他生个乖孙子了,让他交人?他死都不干。

  薰期仿佛没有听到这个建议,他依旧盯着孟折竹,沉声道:“你我两族既为联盟,老汉想知道折竹土司是怎么个打算?”

  孟折竹道:“我还真以为朝廷十万大军已经杀到姚州,我军分散,易被歼灭,只好仓惶退却,收拢兵马,却不想黄景容虚张声势,赴援的大周军队一共才一万多人,而我们有七万勇士,足以对付。

  不过,朝廷方面一定还会有援兵的,我们要战,就要速战速决,我认为,咱们该杀个回马枪,再困姚州城!但是我们不能歼灭朝廷的援军,那会彻底激怒朝廷,再无回旋余地。姚州城要围三缺一,逼其退却,然后,我们直捣文皓的老巢。

  只有杀得文皓和云轩再无还手之力,姚州才能太平,也只有那时,才有谈判的可能!至于文皓和云轩的人,我们杀的再多,朝廷也不会在意的。只怕他们还巴不得我们自相残杀呢,哼!文皓和云轩这对蠢货,扯着老虎尾巴当救星!”

  薰期沉声道:“那么河白寨子怎么办?我的女儿、你的新娘,如今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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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进退维谷

  孟折竹脸色凝重地道:“我们派一路人马去河白寨子为她解围,主力只能去取姚咐,只要我们夺了姚州,河白寨子自然无忧,如果多拖延一刻,我们全族却有可能……,陷入更大的危机当中!”
  
  孟折竹转向薰期,诚恳地道:“我很喜欢薰儿,为了她,我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但是现在不是展现我个人勇武的时候,我是一族之长,要为全族人负责!如果薰儿有个好歹……,做为她的男人,我会用云皓和文轩的人头为她偿命!”
  
  薰期大笑起来,道:“说的好!这才是一个称职的土司!”
  
  薰期慢慢站起来,威严地看着头人们,沉声道:“文皓和云轩图谋的是我们的领土和子民,黄景容那个贪官比豺食还要贪婪,他在您肿时就曾向我索要过一具有真人大小的金佛,你们以为,如果我们现在乞降,会得到什么?
  
  你们以为不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会答应与我们谈和?忍让不会得到和平,只会让他们的贪婪和野心更加难以满足口鱼的身上剪不出羊毛,同黄景容这样的贪官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同文皓、云轩这种以下犯上的狂妄之辈我们更没有什么好谈的!
  
  我黄期要为祖先留下来的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奉养我的所有子民们负责!薰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也是折竹土司的妻子,但是为了我们的领土和子民,我只能置其安危于不顾,折竹土司也宁愿放弃这个机会!
  
  我将和折竹土司一起,带领你们打回姚州城去,打疼他们、打怕他们,叫他们再不敢把我们看成可以随意宰杀的羔羊!此一战,我们要象光阴一样,有进无退,再有胆战退缩言和者,有如此几!”
  
  薰期投出锋鞘,一刀斩下,面并锹木制的几案“嚓”地一声被祈去一角。
  
  孟折竹也霍然站起,他的身形高大威猛,这一站起,脑袋几乎顶到棚顶孟折竹攥着刀柄,沉声喝道:“立即砍伐树木,制造云梯、撞木等攻城器械,采集毒药、淬炼箭头、削制竹箭。
  
  此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棚帐中的大头人们纷纷单膝跪北,以手抚胸,异口同声地道:“谨遵土司大人命令,有进无退、有胜无败!“
  
  棚帐中的声音有种气壮山河的气势,远处巡戈的土兵依稀听到了些什么,纷纷伫足向棚帐这边看过来,拴在棚帐外面的马匹,似也感受到了众土司、头人们声音中那种悲壮的气氛,纷纷昂首长嘶起来。
  
  头人们纷纷钻出棚帐,热血沸腾地赶回自己的驻营地,准备发动对姚州城的突袭反攻。棚帐中只剩下薰期和孟折竹两吓)人。
  
  薰期怒发冲冠的模样不见了,变得冷静沉稳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如果这一战失败,我们和朝廷谈判的本钱都将不复存在口我们自己的命可以拿来赌,全冇族的存亡,不能拿来赌!”
  
  “我明白!”
  
  孟折竹走到他身边,并肩向外看去,脸上带着与他的粗犷不相符的冷静:“从我们成为首领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不再是只为自己和家人活着口如果这一仗失败,我们只能向南诏和吐蕃求援了。”
  
  薰期皱了皱眉,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如果失败,我们最好先向南诏求援。南诏王会向我们索取财物,对我们的领土却没有垂涎之心,而吐蕃则不然。一旦依附吐蕃,他们会比大唐更加不堪!”
  
  孟折竹重重地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浊气道:“看情形再说,先打完这一仗吧!”
  
  ※※※※※※※※※※※※※※※※※※※※※※※※※※※
  
  “小心!”
  
  杨帆猛扑上去,一把将薰儿摁倒在地,一支长矛般的巨大弩箭呼啸而过,擦着薰儿的身子飞过去,鹅卵粗的弩箭射中一根木桩,碗口粗的木桩应声而折,炸裂的木屑到处乱飞。
  
  劲风刮面,犹有痛意,想起只消被扑倒的稍慢一刹,自己就要被那大弩洞穿,薰儿的小※脸吓得一片惨白。
  
  黄景容亲自赶到河白寨子来了,不但他来了,就连文皓和云轩也来了。他们没有把嶲州、戎咐赶来的朝廷援军带来,却向他们借来了床弩。河白寨子脆弱的防御工事在这种犀利的武器面前怎么堪一击。
  
  好在姚州武装实际上就是文皓和云轩两位土司的私人军队,朝廷刮其为都督和刺史,等同于在军政上让地方自治,朝廷并不负责他们的武器装备,而远道赶来赴援的朝廷兵马所携的重型武器有限的很,床弩一共十二具,只借给他们三具,给他们的弩箭也有限,否则河白寨子早就被攻陷了。
  
  饶是如此,这三具床弩还是给河白寨子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尤其是黄景容一来,几乎把文皓和云轩的主力都带来了,他们夜以继日地攻打山寨,仅凭着兵员的消耗,寨子上面的防守力量便日益 bó弱了。
  
  一天前,薰期头人忽然派来一支援军,大约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照理说,这个数量的兵马足以为他们解围,至少可以突破围山的军队,增强寨中的防守力量,可是黄景容在攻势受挫以后,居然亲自带兵赶来,正好迎上这支援军,援军损失惨重,没能冲进来。
  
  其实也幸好他们没有冲进来,否则现在外面这么多兵马困着,里面再冲进一千多号人,山上的饮水将马上告讫。实际上现在山上的饮水就已经不够了,现在已经开始限量供应。
  
  幸好黄景容、云皓等人对寨上缺水的事一无所知,否则他们也不用如此不计牺牲的猛烈攻山,只要再围上两天,山寨将不战自溃。
  
  床子弩一阵猛射,把寨上守军压制的抬不起头来,随即文皓和云轩的土兵便又如同一群兵蚁似的攻上山来。
  
  箭矢、石弹的远程对射之后,就是短兵交接。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倒下,呈半崩坍状态的寨墙上已经伏着好多具尸体,一直也来不及清理,有的尸体已经晾在那里两三天,被烈日晒得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臭气。
  
  战争是残酷的,仗打到现在,每一个人都麻木了,身边有人失去生命,旁边的人已无动于衷。一枝冷箭倏然飞过,射穿了一个人的咽喉,杨帆甚至顾不上看他一眼,只是一把将这个还未断气的人推开,挺枪冲上去死死堵住了他留下的豁口。
  
  河白寨子快守不住了!
  
  ※※※※※※※※※※※※※※※※※※※※※※※※※※※※※
  
  高青山用卷了刃的钢刀把一个冲上寨墙的土兵敲得脑浆迸裂,气喘吁吁地对杨帆道:“土司大人一定是遇上大※麻烦了,否则他一定会亲自带人来解救我们,薰儿小※姐在这里,土司大人不会不管!”
  
  杨帆大枪一摇,把两个土兵挑落寨墙,沉声道:“这些事顾不及理会了,这一拨敌人或许还能抗得住,等他们再来一拨,这道防线怕是就要守不住了,第二道关隘已经加固好了么,这一仗打完,我们主动撤到第二道防线上去继续固守!
  
  高青山咬牙道:“妇孺在后方日夜加固修建,现在已经变不出什么新花样了,打退这一拨敌人,咱们就撤!”
  
  这场沃烈的厮杀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冇杨帆等人正渐渐不支,山下忽然响起了“当当当”的铜锣声,文皓鸣金收兵了。
  
  刺耳的铜锣声听在交战双方的耳朵里简直如同天籁之音,土兵们潮水般退却了,寨子上的人一下子松懈下来,紧张劲儿一过,才觉得身上最后一丝气力都被抽走了。
  
  许多人立即瘫倒在地上,顾不得身子底下还压着伙伴和敌人的尸体,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正在流着血,他们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一会儿,多躺一会儿。妇人老人和孩子急急地冲上寨墙,给他们喂水,帮他们包扎伤口,就连几岁的小孩子,现在都能娴熟地帮人包扎了。
  
  杨帆现在的形象比别人强不到哪儿去,看起来就像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胡子拉碴,因为睡眠不足,两眼满布血丝。
  
  薰儿姑娘现在也与美丽丝毫不沾边了,她那个月牙状的美丽头饰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蓬松的头发像个鸡窝,灰蒙蒙的全是灰土口原本蛋清般白皙娇嫩的脸蛋都被烟灰熏黑了,衫子皱皱巳巴的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上边还沾了许多黑红色的血渍。
  
  攻打寨子的土兵一退,她就像那些坚守在寨墙上的男人一样倒了下去,躺得四仰八叉,毫不淑女。
  
  “喂,你的姿势……,可不好看,把腿合上!”
  
  杨帆累得有气无力的,居然还有闲心教导薰儿怎么做个小淑女,别人大概不会在乎薰儿现在的大字形模样,从文明世界里来的杨帆可接受不了。
  
  薰儿白了他一眼,气若游丝地道:“你可真有闲功夫!”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听话的合拢了双腿,两条腿好象已经不是她的了,合拢的时候,大※腿筋都酸疼酸疼的。薰儿的小※脸薰得如灶王爷一般,这是上午风向突然转变时被毒烟弹熏的,所以她的眼睛现在也像小兔子一样红红的。
  
  杨帆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道:“你说,如果我现在下山会怎么样?他们会不会放过寨子里的人。”
  
  薰儿懒洋洋地道:“行了,试来试去的你不烦么?做贼的心虚,姓黄的不会让寨子里的任何一个人活着泄露他杀害钦差的事情!这个道理你当我不明白?我是不会在你背后捅刀子的。”
  
  杨帆又叹了口气,道:“可是,我担心青山兄不会这么想,你看他跟那几个人嘀嘀咕咕的,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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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生死一线

  “什么?”

  薰儿也顾不得疲惫了,一咕噜爬起来,顺着杨帆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高青山坐在一个半坍的木头棚子下面,旁边一个寨丁正帮他包扎着臂上的伤口,在他身边还围着几个寨丁,高青山正同他们低声说着什么,那几个寨丁听着,便下意识地向杨帆这边瞟来,瞧那情形的确有些诡异。

  薰儿大怒,低声道:“他敢!这个蠢货!他要敢做出卖朋友的事,我就先砍了他的脑袋。”

  这时,高青山已经包扎好伤口,起身向他们这边走过来,那几个寨丁都紧紧跟在他的后面,杨帆慢慢坐了起来,挪了挪佩刀的位置,薰儿则一下子站起来,看着高青山,目光颇为不善。

  高青山没有注意薰儿的目光,径直走向杨帆,微笑道:“杨兄弟!”

  杨帆慢慢站起来,道:“怎么了?”

  高青山道:“我打算把寨子里的人都撤到第二道防线后继续坚守,可是这道防线究竟能抵抗多久,很难预料。所以我想……”

  薰儿忍不住了,脱口问道:“你想怎么样?”说话旬,她的手也按住了刀柄。

  高青山道:“我想……让杨兄弟护着小※姐先行离开,这个寨子背后是陡不可攀的高峰,两侧是悬崖峭壁,曾有寨中巫医系了绳索在上面采药,虽然不曾从那里到过地面,不过据他们讲,右侧的悬崖还不算特别险,如果绳索的长短足够,应该可以从那儿下去。所以……。”

  杨帆怔住了,方才战斗一结束,他就发现高青山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他,后来裹伤时与几个寨丁低声细语,目光不时向他这边逡巡过来,更似有所打算。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高青山要对他不利。

  虽然这个寨子本就在文皓的目亦之中,可是到了眼下这种局面已成不死不休之势,这却是因他的存在。他又是个外人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为高青山对他起了歹意,却没有想到…,

  杨帆脸上发烫,有些无地自容,在官场久了见惯为了利益毫不犹豫地抛弃同伴的行为,还振振有辞地曰之为顾全大局、壮士解腕,他竟习惯性地用这种龌龊的心理猜测起这些心胸像高山白云一般的汉子来。

  薰儿舒了口气得意地瞟了杨帆一眼,道:“我不走,如果寨子出了事,我就只顾自己逃命,我还配做土司的女儿么。不过,你这个打算很好,叫人护送杨大哥离开吧,阿爹打得过文皓,却不可能打得过朝廷我们终究还要生活在这块天空下,要得到皇帝的宽宵、要让皇帝知道我们所受的委屈才行,这些事离不开杨大哥的帮助。”

  高青山断然道:“不行!小※姐,你一定要走,如果你有个好歹,高青山将百死莫赎!”

  他不容薰儿再拒绝他,便霍然转向杨帆,神色郑重地道:“那个人叫谢传风你记住了么?”

  冇杨帆道:“我记得!”

  高青山欣慰地一笑,道:“如果我死了,这个人就拜托给你了!”

  杨帆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死了你活着,那么黄景容也要拜托给你了。”

  高青山道:“那是钦差我连他的影子都不可能见得到,我杀不了他!所以,我可以死,你不能死!”

  薰儿疑惑地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杨帆道:“既然你做不到,那现在就不要忙着安排后事!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从不轻言失败!咱们先撤守第二道防线吧!”

  高青山刚要张嘴,杨帆又笑道:“你想绑我下山容易,想绑我下悬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薰儿眨眨眼睛,又问:“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谁都没有说话,薰儿撅起小嘴,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

  “为什么收兵?”

  黄景容满脸怒气地冲进文皓的中军大帐,厉声质问道。

  他站在树塔上,眼看寨子就要被攻破,正心花怒放,云皓突然鸣金收兵,将杨帆埋葬在这座山头的美梦再度幻灭,黄景容快要气疯了。

  大帐里,文皓和云轩似乎刚刚发生过一场争执,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些阴郁。

  黄景容满眼怒火,看看文皓,又看看云轩,大喝道:“回答我!”

  文皓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道:“兵士疲惫不堪,如何还能再战?”

  黄景容大怒,挥着连鞘长剑咆哮道:“再如何疲惫,难道比山寨中那些人还要疲惫?他们连妇人、老人和孩子都冲上寨墙充作战士了,那是寨墙吗?现在已经垮塌成一道土包,只要我们再加一把劲儿,马上就能攻下来!”

  文皓暗暗腹诽:“放屁!敢情死的不是你的人了,这是拿我的人往寨子上铺路啊,每前进一步,都要丢下无数具尸体,等到打下这个寨子,我的伤亡将有多么惨重?到时候我拿什么去跟其他土司争?”

  黄景容见他一脸无奈,却不说话,愤愤地又道:“打下去!必须坚持打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攻下这个寨子了。”

  文皓道:“我的兵马已疲惫不堪,如果要打,现在还是换上云土司的兵好了。”

  云轩一听,一脸不悦地道:“文土司,今儿一早可是我的人马打的头阵,我部伤亡惨重,到现在都没缓过劲儿来,你现在打不成,难道我打得了?真是笑话,我的兵力可没有你强大呢。”

  文皓马上道:“既然如此,我看我们围而不攻好了,马上叫人回城向朝廷的援军再借几架床弩来,我看那东西威力巨大,如果有十具床弩同时发射,这座山寨马上就能被射烂,我们轻易就能攻陷它!”

  黄兴容暴跳如雷:“废物!都是废物!都是瞻前顾后、小肚鸡肠的废物!你们心里什么打算当我真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如果杨帆不死,我完了,你们也就完了,若是杨帆从中作梗,朝廷兵马一撤,你以为薰期、孟折竹会放过你们?”

  文皓撇撇嘴道:“真跟他们翻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打不过他们又如何?他们想吞掉我们,却也没有那个实力。”

  “你们果然是这么想的!”

  黄景容疯狗似的在大帐里舌,窜起来,窜了一阵,又站住,跳着脚的大骂:“你们的雄心壮志呢?难道你们就甘心一辈子在薰期和孟折竹的面前做狗?欲成大事者谁能不作牺牲,你们这两个鼠目寸光的……。”

  “哎哟!”

  黄景容还没骂完,突然有人拱了他一下,把跳着脚的黄景容拱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黄景容定睛一看,就见一个人慌恺张张地跑进来,单膝跪倒,对文皓道:“大都督,姚州失守啦!”

  “什么?”

  文皓和云轩大吃一惊,黄景容也顾不得再骂,一个虎扑,紧紧揪住这人衣领,连声质问道:“你说什么?姚咐城怎么会失守?那儿有朝廷的兵马,怎么可能失守,你是什么人?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你……。”

  黄景容一连串的问题,问的那人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黄景容正问话,忽然觉得衣领一紧,卡得他喘不上气来,双手下意识地一松,便被人甩到了一边,定睛一看,却是情急之中的文皓也顾不得他的钦差身冇※份,扯着衣领把他甩到了一边。

  文皓瞪着那人道:“谢传风,你说清楚,谁人攻打的姚州?为什么会失守?”

  一旁的云轩道:“这么快?薰期、折竹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实力,难道是他们向南诏搬兵了?”

  原来那人就是谢传风,看长相眉目俊朗,倒不是獐头鼠目之辈可以比拟的,谁会想到他竟那般凶残、又是那般淫虐,对一个妙龄少女也舍得出刀,对断臂痛晕、倒于血泊之中的女子也有性致施展。

  谢传风听了云轩的话,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回云土司的官,南诏没有兴兵,攻城的就是薰期和孟折竹。”

  文皓大怒,道:“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攻下姚州城,朝廷的官兵都是纸糊的不成?”

  谢传风带着哭音儿道:“两位土司带兵来攻河白寨子,城中守军不多。

  薰期和孟折竹在城中有人,外边一攻城,里边立刻放火,制造混乱,协助夺取城门。守城的人一看两位土司不在,立即弃城逃跑了。

  等朝廷兵马闻讯从驻地赶来,准备协助守城,早已四城洞开,满城都是乌蛮兵和白蛮兵了。一见这般情形,那些官兵怕自己的人马陷在城里,也自东城突围出去了,小人在都督府里当差,知道的消息最晚,那些混蛋逃得比兔子还快,都没人来府里告知一声,小人险些就做了他们的俘虏……。”

  谢传风诉完了委屈,又表忠心道:“小人逃出城,快马加鞭来给两位土司大人送信儿。孟折竹率领他的人马追着朝廷的兵马去了,薰期土司率领白蛮兵奔着这儿来了,两位土司再不走,就要被生生困在这里,再也逃不得了。”

  文皓一脚把滔滔不绝的谢传风踹到一边,咆哮道:“撤兵!马上撤兵!立即撤回齐云寨,快!”

  黄景容抢到他面前,竖起一根手指,急迫地道:“只要再有一战!只要再有一战!杨帆必死!”

  文皓狞笑道:“他不死朝廷便只信他的话?如果那样,你黄御史又有何用?哼!要打你打,老※子再不走,就得与全族勇士尽数葬送于此!撤兵!立即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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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三十二章 退步抽身

  杨帆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他刚到山寨时被吊起来的那座棚屋里,一屁股坐到青草堆上,刚刚喘了口气,独臂的涟新姑娘便给他端来了一簸烤饼子,又把挎在肩上的水篓放下,有些难为情地对他道:“水不多了……”

  水篓很轻,往地上一放杨帆就感觉到了,涟新姑娘皲裂的双唇,杨帆的声音变得很柔和:“我不渴,篓里剩下的水,你和薰儿姑娘分了吧。”

  “不不不……”

  涟新急忙摇头:“这是留给薰儿小姐和你的水,你们在前边打仗,比我更需要……,我是说,我已经喝过了。”

  这时薰儿和高青山交待了几句话,正好走进来,杨帆抓起水篓递给她道:“喏,你和涟新分一下,快点吃完休息休息吧,估计他们下一拨的攻击不会间隔太久。”

  涟新推辞不要,被薰儿硬拖着坐下,杨帆用力咬了一口饼子,烤麦饼其实挺香的,如果是平常时候,不需要就什么菜,杨帆就能很香甜地吞下几只去,可是现在他的喉咙渴的冒烟,饼子嚼在嘴里根本化不开,用力咽下去时,喉咙里就像有刀子在割似的疼。

  薰儿拿过一个木碗,将水篓里的水倒到碗里,只有大半碗水。

  涟新有些不安,低声道:“我再去弄些吧。”

  薰儿叹了口气道:“算了,整个寨子都缺水。我们多喝一口,别人就得少喝一口。”

  涟新道:“可……你是土司小姐,杨大哥是朝廷的钦差,不一样。”

  薰儿道:“有什么不一样?来,你先喝三分之一,剩下的我和杨大哥分。”

  涟新连忙又推辞不要。杨帆道:“涟新,你受了伤,比我们更需要水。就别推辞了,你不喝掉你那一份,薰儿是不会喝的。”

  涟新无奈,只得小口地喝着水。她把碗里的水喝掉浅浅一层,便递给了薰儿,薰儿同她一样,也是小小地抿了三口。水碗就转到了杨帆手上。

  杨帆没有推辞,他端着碗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那清甜的水流缓缓淌过喉咙,全身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欢喜地叹息,不是渴到极致的人。永远都不会体味到那种滋味。

  品味了半天,杨帆又抿了一口,不舍得立即咽下去,他含着水把碗又递向薰儿,薰儿哪里肯接,三人正为了小半碗水互相推让着,高青山仿佛屁股着了火的公牛。一头撞了进来。

  “杨兄弟,杨兄弟,他们退了,他们退啦。 哈哈哈……”

  高青山抓着杨帆的肩膀拼命地摇晃,摇得那碗水泼出来,溅了杨帆一身。

  涟新急了,捶着哥哥坚硬的肩膀道:“哥。你小心些,水都洒……什么?你说什么?”

  涟新的小拳头停在空中。突然回过味儿来。

  正艰难地咽着烤麦饼的薰儿也愕然向高青山。

  高青山眉开眼笑地道:“文皓退兵啦!他们退兵啦!”

  薰儿和涟新一起扑过来,连连问道:“是真的么?”

  杨帆把碗轻轻放到一边,强捺着心中的欢喜,沉声问道:“你确定?他们会不会使了什么诈兵之计?”

  高青山大笑道:“咱们在山上,他们在山下,居高临下,一览无余,他们诈退有什么用,又能骗得了谁,哈哈,他们是真的退了!”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为何退兵?”杨帆喃喃自语着,脸上却已露出笑容。

  文皓和云轩匆忙退兵了,甚至连几顶将领住的大帐都没来得及拆掉,他们退兵的方向也不是姚州城,而是落荒而逃,沿着大江向下游逃去,下游十余里外也有一座吊索桥,可是那条路并不通向姚州。

  山上派了几个机灵的汉子下山摸了一圈,确认他们是真的撤退了,马上又派人上山送信,同时遣了两个人跟踪文皓等人的去向。

  杨帆和高青山、薰儿闻讯后急急下了山,在文皓驻地里里外外走了两圈,只见满地狼籍,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可见他们走的有多匆忙。

  三个人正分析着文皓退兵的原因,远处尘烟滚滚,犹如一条长龙般向这里卷来,声势如此之大,站在山下就感觉得到,可是半山腰高高树干上负责瞭望的人却没有发出警示的讯号,几人正诧异间,一个布于外围负责警戒的人狂奔回来,老远就嚷:“土司老爷来啦!咱们的土司老爷带兵来啦!”

  薰儿大喜,立即迎着那人冲过去,杨帆和高青山对视了一眼,也举步跟在了薰儿的后面。

  “文皓那个兔崽子呢?什么!逃走了!龙飞,你带人给我去追!”

  薰期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吩咐着,命令二管家龙飞带领先锋人马去追,又吩咐一个儿子快马去后阵催促兵马加快行军追杀文皓,然后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迎向薰儿。

  薰期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紧紧地抱了一抱,又放开她上下打量一番,见美丽的女儿如今的模样就像一个小乞婆儿,不禁伤心地道:“我可怜的女儿,竟然被文皓那个兔崽子欺负成这样儿了。”

  薰儿白了他一眼,道:“阿爹胡说八道甚么呢,什么叫女儿被文皓欺负成这样子。”

  高青山赶到薰期身边,恭敬地施礼道:“高青山见过土司大人。”

  薰期了他一眼,目光便锁定在杨帆身上,审视地了几眼,他的目光便锐厉起来:“他是……”

  薰儿擦擦眼角的泪水,对薰期道:“阿爹,他叫杨帆,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他跟那个姓黄的御史可不是一路人,我派人去向你讨救兵时曾经提到过他,他可以帮助我们……”

  薰期“嗤”地一笑,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道:“他能帮助我们?眼下可是我帮助了他,如果我不来,他怕是连命都不保了。哼!那个黄钦差调来三州兵马。又有文皓和云轩听命,他这个钦差有什么?”

  薰儿蹙起柳眉,不悦地道:“阿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杨大哥……杨钦差可是很厉害的,那个姓黄的家伙怎么比得了。”

  杨帆微笑着制止了她,上前一步,向薰期抱拳道:“杨帆见过薰土司。土司大人说的没错,黄景容现在有文皓和云轩两位土司支持。可是如果薰期土司和折竹土司肯支持我呢?我的力量自然就比黄景容更大了,不是么?”

  “至于朝廷派来的三州援军……”杨帆摇摇头,笃定地道:“他们只是受了黄景容的蒙蔽而已。现在他们并不知道我在这里,如果他们知道了,我要叫他们作壁上观。不再插手挑州之事,他们一定听从。”

  薰期大笑道:“算了吧,老汉再信不过你们了!现在没有你,朝廷的兵马和那个黄景容还不是被我赶得落荒而逃?念在你帮老汉守山寨也算有些功劳,老汉便放过了你,要不然,朝廷的人我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如果不是你们,文皓和云轩怎会生起野心,把姚州拖进战乱之中!”

  杨帆道:“文皓和云轩有野心,既便没有黄景容的到来。以后找到机会,他们一样会发作,薰期土司把这件事归罪于朝廷,可有些欲加之罪了。你现在打赢了。可是你以为这一时的胜利算得了什么呢?

  你曾经把文皓赶离过姚州,朝廷大军一到。你又迅速缩回了自己的领地,现在你再度杀到姚州,当朝廷兵马卷土重来的时候呢?不客气地说,薰期土司,你可以打败文皓和云轩,可以赶走赴援的朝廷少量兵马,可是朝廷若真派大军来,你们根本不堪一击!”

  薰期大怒,“呛啷”一声拔出铎鞘,厉声道:“你可要试试老汉的钢刀利否!”

  薰儿慌了,赶紧拦到杨帆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护住,嗔道:“阿爹!你刚来就发疯,这是朝廷的钦差,杀了钦差,可就坐实了你的谋反之名!”

  薰期大怒道:“臭丫头,胳膊肘儿往外拐!你让开,钦差怎么啦?黄景容也是钦差,现在还不是被我赶得落荒而逃?他要是晚走一步,你我会不会砍了他!”

  薰儿道:“杨大哥和黄景容不同!”

  薰期道:“有何不同?”

  “他……他是我们的朋友!”

  “薰儿姑娘,让我来说!”杨帆的手搭在了薰儿姑娘的肩膀上。蛮族女子,男女大防不似中原严格,薰儿姑娘不是头一次被男人碰触到身体,可是杨帆那温暖、有力的大手往她的削肩上一按,掌心热力透入,薰儿的身子都有些软了。

  杨帆把她轻轻推到一边,上前一步,迎着薰期手中那柄削铁如泥的铎销,沉着地道:“薰期土司打赢了一仗,似乎有些忘乎所以了,在你来,朝廷兵马也不过如此,是么?呵呵,土司大人应该记得你这个寨子以前是什么样儿,凭这座寨子,能挡得住多少兵马。

  前几日你曾经派过一支人马来为山寨解围,却被文皓击溃,他们回去后,应该告诉过你究竟有多少兵马在攻打山寨,而这座寨子,在你赶来之前,一直都在我们手中,文皓日夜攻打山寨,始终奈何不了我们。

  我们为什么守得住寨子?寨中勇士不畏死、敢作战,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下对山寨做过一番改造,而我这些领兵打仗的本领,在朝廷的将领之中,根本不值一提。

  你以为你能轻易击退朝廷兵马?焉知不是朝廷兵马不想为姚州各部落的内战出力?否则的话,一万多精锐之师,够土司大人你喝一壶的,土司大人若不见好就收,朝廷若再加派兵马,那时你如何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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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 尔虞我诈

  薰期冷笑道:“如果我率族人退守丛林,朝廷便是派来百万大军,奈何得了我吗?”
  
  杨帆道:“不能!”
  
  薰期得意地一笑,杨帆又道:“但是,朝廷既无心吞并你的领土,也无心夺取你世袭的权位,你这么做所为何来?难道退进丛林之中做个半野人是件很有趣的事么?”
  
  杨帆歪了歪脑袋,看着薰期的脖子,一本正经地道:“土司大人脖子上有几个大包,坟起如丘,其色嫣红,看来这丛林里的蚊子毒性不轻啊。”
  
  薰儿轻轻掩住嘴巴,忍不住想笑。
  
  薰划被杨帆调侃的怒不可遏,像只愤怒的大神神似的,暴跳如雷地道:“放屁!既无心吞并我的领土,也无心夺取我的权位?你们的人如今正在这么做。”
  
  “不不不……”
  
  杨帆竖起食指,优雅地摇着:“要吞兴你领土的人是文皓和云轩,他们虽然担任着姚州都督和姚扑刺史,但是你很清楚,他们并不是朝廷的人。
  
  至于赴援的那三卫兵马,是受了黄景容的蒙蔽,而我现在正要帮你戳穿他的谎言。”
  
  薰儿着迷地看着杨帆,虽然位的头发乱糟糟的象个鸟窝,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身上满是泥垢和血污,就连那根晃动着的手指都很肮脏,可他站在那儿,显得那么沉稳和优雅,她的族人之中谁有这般风度呢?
  
  杨帆道:“所以我很奇怪,做为一族首领,素有睿智之名的薰期土司,为什么放着这样的好机会不用,而宁愿走一条不归路。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正中黄景容和文皓之流的下怀,让他们奸计得逞吗?”
  
  薰期突然平静下来,瞪着杨帆,道:“此一战在我而言,是不得不战口如今我们死伤了很多人,作为土司,我必须要给他们一个交待,不可能就此不了了之黄景容这个罪魁祸首必须死,你做得到?”
  
  杨帆笑了笑,道:“这一点、我们意见一致!”
  
  薰期的脸色又缓和了些,道:“文皓和云轩以下犯上,必须受到惩治,否则其他土司以后有样学样,我姚帅将永无宁日了!”
  
  杨帆眨眨眼睛,问道:“那么薰期土司打算怎么惩治他们呢?”
  
  薰期粗鲁地摆手道:“这是我们姚州各部族间的事,与朝廷无关!你又何必过问!”
  
  杨帆道:“皇帝陛下是很大度的,对于姚州,只要你们承认朝廷的存在接受朝廷的统治,皇帝陛下对你们几乎未作任何干涉,所以只要是你们姚州地方部落之间的事,朝廷当然不会管。不过,文皓和云轩都是朝廷委任的都督和刺史,你向他们动手,朝廷置之不理,那朝廷体面何在?”
  
  薰期瞪起眼睛怒道:“这么说,你们是要包庇他们了?”
  
  杨帆道:“虽然他们是朝廷的官员,可是既然他们不能维持姚州地方的安宁,反而生出许多事端来我看他们这个官是做冇不得了。薰期土司想算你们自己人的帐,那也该等朝廷免去他们的职务再说。”
  
  薰期冷冷地道:“朝廷会免去他们的职务?”
  
  杨帆道:“黄景容控告你们谋反的奏章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皇帝手上。”
  
  薰期脸色一紧,杨帆又道:“虽然我一直待在这个寨子里,但并不表示我只有一个人,控告黄景容罪行和文皓、云轩野心的奏章,现在应该也已到了皇帝面前,薰期土司觉得朝廷会维护一个贪婪的罪臣以及两个野心勃勃的土司,还是更愿意支持你这样忠于朝廷的人?”
  
  薰期土司脸上的怒气奇迹般地消失了,他还刀入鞘,冲上来给了杨帆一个大大的拥抱,哈哈大笑道:“认清了有毒的东西,就等于找到了良药。老汉如今不但认清了文皓还云轩这两个有毒的混蛋,还得了杨钦差这样济世救民的良药,这是老汉的福气啊!”
  
  杨帆怔住了,薰期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些,他有些适应不来…
  
  薰期土司松开怀抱,又热情洋溢地握住杨帆的手,笑容可掬地道:“老汉代表白蛮部落,愿意接受杨钦差的帮助和调停,请相信我,乌蛮部落也一定会同意的!”
  
  杨帆期期地道:“土司大人……。”
  
  “钦差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薰期严肃地说:“钦差帮助我的子民保护山寨,愿意为老汉主持公道,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你可以直呼老汉的名字,或者老汉占你些年纪上的便宜,叫我一声大叔好了!”
  
  他从腰间摘下那柄剑鞘上缀满宝石的锋鞘,双手交到杨帆手上,脸上挂着异常真挚、热情的笑容,大声说道:“这柄剑,是老汉随身之物,如今我把它赠送给你,作为你我友谊的见证!”
  
  “呃…,薰期大叔,你同意与我合作了?”
  
  “当然同意!”
  
  薰期揽住杨帆的肩膀,大声道:“走!咱们上山!今晚,我要大排筵宴,犒赏山寨里勇猛的战士,还要同我族的好朋友、尊敬的钦差大人喝几杯好酒口请!”
  
  薰期不由分说,拉起杨帆的手就往山上走去。
  
  杨帆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自己身边这个看似性情异常火爆的老汉其实并不是一头易被jī怒的大神神,而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而自己则是陪他耍了一趟猴戏的小猴子……
  
  ※※※※※※※※※※※※※※※※※※※※※※※※※
  
  武则天正在丽春台陪着她两个最宠爱的男宠嬉戏,她躺在湘妃竹榻上,把张易之的手握在胸前,轻轻摩挲着,正笑吟吟地看着张昌宗换了胡服,为她跳胡旋,忽然内侍总管高公公匆匆走来,附耳对她低语几句。
  
  武则天骤闻有西南军情急报,宰相李昭德已在武成殿候驾,不由暗吃一惊,不知究竟出了何等大事,赶紧叫停舞蹈,匆匆更换冠服,急急赶往武成殿。
  
  武则天赶到武成殿的时候,执笔首席宰相李昭德和御前待制上官婉儿都已经到了。
  
  “免礼,平身。宰相请坐!”
  
  武则天懒得客套,一进武成殿便免了二人向她施礼,匆匆续J到御案后坐下,沉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昭德肃然道:“陛下,御史台黄景容巡察剑南道流人,滥施淫威,屠戮无辜,为勒索贿赂,大肆株连,姚州土蛮不堪欺压凌辱,起兵造反了!”
  
  “什冻?”
  
  武则天一听,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上官婉儿轻声道:“姚州白蛮和乌蛮率众二十万余造反,姚、您诸咐其他部落蠢蠢欲动。吐蕃和南诏陈兵边境,意图不详。”
  
  武则天一听,脸色更加冷峻,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时,吐蕃就曾与突厥联手出兵,被王孝杰大败,西域传来消息,王孝杰如今已经收复安西,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打下安西四镇,就要派兵驻守。
  
  如今粗略估计,留守安西四镇的兵马至少也得有三万人,这三万兵卒长期镇守边陲,军粮马粮都是大问题。从内地运输固然是个法子,可是路途遥远,路途不靖,每运一斗粮,怕不要消耗五斗。
  
  王孝杰已经上书朝廷议屯田事,朝廷议论之后同意了他的建议,决定让他暂时留守安西,开辟屯田。虽然开辟屯田所能提供的补给也不到边军所需粮食的一半,其它的还是要从中原运过去,但是总胜过全冇部靠朝廷补给。
  
  即便如此,户部也给朝廷算过一笔帐,眼下海运贸易逐渐兴旺,丝路贸易已不及汉朝时候重要。朝廷驻兵安西,打通丝路所产生的贸易收益,还比不上在安西四镇驻兵所需要的花销多。
  
  因此胜利之后,反对驻兵安西的声音又起,还是有大臣建议从安西撤兵,认为此贫瘠之地不足镇守。四镇的存废,如果只算经济帐,如今的确是得不偿失,而从政治利益上考量,眼下又看不到太多实惠。
  
  其实安西四镇要与不要,本就是一个利弊互见的难题,根本没有两全齐美的结论。如果这时剑南道大乱,恐怕撤销安西四镇的声音又要甚嚣尘上、占据朝廷主流了。而恢复安西四镇,是武周一朝迄今为止唯一的军功,武则天哪舍得撤销。
  
  再者说,剑南道一旦大乱,若是吐蕃再趁隙生事,勾连剑南土蛮,那样的话整个西北、西南都没有宁日了!这就不只是安西四镇的事,而是涉及整个大周帝国安危的事情。
  
  武则天想到此处,忿然拍案道:“黄景容!竟然如此不能顾全大局,该杀!”
  
  婉儿见眼药已经上得差不多了,这才说道:“圣人,这有黄景容刚刚上奏朝廷的奏章,言及姚咐叛乱一事,圣人请看!”
  
  武则天接过奏章仔细看了一遍,疑惑地道:“这黄景容奏章上所言,似与李相所言不符啊!”
  
  上官婉儿道:“这里还有巡抚大使杨帆的奏章一封,也是冈刚以八百里快马呈送京※城的,请圣人阅过。”
  
  杨帆这封奏章自是张束之代笔,其中也提到了姚州白蛮和乌蛮造反,但是黄景容奏章中说的是土蛮早就流人勾连,蓄谋造反,因为被他发现不得不提前起事。而杨帆的奏章中则直指黄景容滥杀无辜、贪墨贿赂,逼反白蛮乌蛮。
  
  武则天看罢,一时不知该相信他们二人谁才好了。眼下固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但是不同的判断,将决定朝廷对剑南是抚还是剿。兵者国之大事,尤其是眼下西域之事未平,对西南究竟用不用兵,所产生的影响至关重要,武则天岂能不予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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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怅然若失

  李昭德抚着长须,斟酌地道:“西南局势一旦靡乱,于国将成大患,如今朝廷正对西域用兵,更不可迫之太甚,否则土蛮若投奔吐蕃或南诏,则情形更加不可收拾。西南诸族交错杂居,形势一向复杂,羁靡才是最适合那里的政策,故剿不如剿抚,剿抚不如抚。
  
  今依杨帆所言,土蛮造反乃是受到勒索威逼,愤而反抗,如此更宜施之以恩,安抚为重。臣以为,只消惩治首恶,化解土蛮怨愤,这场动荡自然消解。陛下应该果断下旨惩办黄景容,再命剑南道官员从速安抚,平息事态。”
  
  武则天睨了李昭德一眼,问道:“李相与朕一样坐守于京※城,如何知道剑南形势便如杨帆所言一般呢?若是判断失误,土蛮果真有心谋反,早已暗中勾结吐蕃和南诏,则朝廷一旦发兵迟缓,恐王孝杰东返之路也要被切断了!”
  
  李昭德泰然道:“他二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臣现在只凭他二人的一封奏章,自然难以分辨是非。然则,若再辅以剑南道官员们近日的奏章来看,臣以为实情如何便一目了然了。”
  
  武则天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对于国事已经不再事事操劳,自从她有了张昌宗和张易之这两个美男子,每日耽于享乐,对国事就更加不甚关心了,李昭德说起剑南道官员近日的奏章,武则天竟全无印象,忍不住看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道:“李相所说的奏章是前几天送到京师的,圣人已经批阅,婉儿找找看。”
  
  上官婉儿检索一阵,翻出几封奏章,递给武则天,最上面一份就是嶲州刺史张柬之的奏章。
  
  张柬之在奏章中控诉黄景容勒索地方、大肆受贿,屠戮无辜,为了索取好处,又大搞株连,给蛮族首领编排造反的罪名,以朝廷的名义加以恫吓,逼迫他们贡献财富消灾。
  
  奏章里还提到黄景容羁押蛮族首领,收到贡献才肯放人,还提到有两个小部落的首领因为没有贡献,被他强指为叛党同谋,将其首领处死。
  
  张柬之在奏章中最后言道,西南土蛮民风彪悍,百姓尚武,黄景容的所作所为,引得诸族怨愤不已,如不下旨斥责,着令悔改,恐有不测之后果。
  
  看到这里,武则天忽然有了印象,前些天她的确看过这样一份奏章,不过她当时并没有在意,反而觉得张柬之言过其辞了。
  
  这个张柬之当初是她提拔进京的,并且让他做了凤阁舍人,不可谓不予重用。谁知此人不识好歹,屡屡驳还她的旨意,武则天一怒之下就把他赶出了京※城,自此对这个人再无一点好感。
  
  再加上御史是监察百官的,本来就是站在官员对立面上,不大受人待见,官员弹劾御史她不在乎,御史不管兵、不秉政,在她看来不会酿成大害,如果官员们满口替御史说好话,那才冇真的危险。
  
  尤其是张柬之是地方官,黄景容是京派御史,两个人的立场大不相同。张柬之为官一任,关心的是他辖区内的安定和地方上的利益,而朝廷官员奉旨出京,先天上就与地方官有所抵触,不受待见乃是必然。
  
  有了这层考虑,武则天便没把张柬之的话放在心上,只以为他虚张声势想把黄景容赶走,不想让黄景容在他的地盘惹些麻烦出来叫他去揩屁股。如今再看张柬之这封奏章,武则天的想法便大为不同了。
  
  武则天又看了看其他几封奏章,那都是张柬之发动与他友好的剑南道同僚弹劾黄景容的奏章,言辞虽比张柬之温和的多,但是意思大同小异。
  
  所谓三人成虎,更何况黄景容在剑南道确实作威作福,有大把的把柄可抓,这些奏章中大多都列举了些事例,武则天越看越生气,忍不住问道:“剑南道观察使现为何人?”
  
  李昭德欠身道:“是监察御史裴怀古!”
  
  唐朝早期常由朝廷不定期派出使者监察各道及州县,名称不定,诸如采访使、观察使、按察使、巡察使,又或节度观察处置使,权力不小,当时还没有节度使,那时的观察使就是简化版的节度使。如今裴怀古是剑南道观察使,就相当于该道最高长官了。
  
  武则天道:“以八百里快马传敕于裴怀古,命其为招抚大使,立即往姚州安抚土蛮,平息事端。旨到之日,免去黄景容钦差身※份,停职待参!”
  
  李昭德起身道:“臣遵旨!”
  
  武则天之所以没有把这件差使交给杨帆去做,自有她的考虑。
  
  首先,裴怀古是剑南道最高长官,剑南道的造反事※件正是他的份内之事,由他负责理所当然,绕开这个地方长官派一个京官去,很多事情要不断与京里沟通、与剑南道地方官员沟通,且京官不熟悉当地情形,难免再出乱子。
  
  另一方面,杨帆是诸道流人巡访使,不只负责剑南道的事情。剑南道的造反什么时候才能通过谈判平息,有什么后续的发展,平息之后的一系列善后事宜,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杨帆不可能一直留在姚州专门解决此事。
  
  尤其是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武则天更希望通过他的监督,了解一下其他各道御史们的情况。
  
  此外,杨帆和黄景容是对立的,武则天虽说现在对杨帆的说法信了八成,但是黄景容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御史台报告说诸道流人有谋反迹象,朝廷派人去查,那儿果然就发生了叛乱,这究竟是这位钦差逼反了土蛮还是土蛮早有反心?
  
  武则天对此不无疑虑,如果让黄景容的死对头去查办他,恐怕真有什么疑问的话她也休想知道了,有此种种考虑,武则天才决定另派一位大员专门负责平息姚州叛乱,以确保她能了解到土蛮造反的真相。
  
  李昭德得了圣旨,拱手离去。武则天拾起张柬之的奏章,又看一遍,若有所思地道:“此人是个干材,若能忠诚于朕,倒是一个可用之人!”
  
  婉儿道:“张柬之年逾七旬,已经过了杖国之年,世事通达,性情沉稳,做事确也老练。黄景容西南之行,他能预先察觉会生出不测,果然是老诚谋国之辈,圣人若要用他,用了便是,朝中如今只有李相为圣人股肱,确也需要再多些臂助。”
  
  武则天有些意动,思索片刻,道:“先放一放吧,等剑南事了,先给他换个地方,再观察观察!”
  
  婉儿欠身道:“是,婉儿记下了!”
  
  ※※※※※※※※※※※※※※※※※※※※※※※※※※
  
  “杨大哥回来了!”
  
  正在营中烹煮食物的几个白蛮女孩子远远看见数骑飞驰而来,中间一人正是杨帆,忍不住便嚷起来。蹲在那儿往灶下添着柴禾的薰儿站起身,手搭凉蓬向那几骑快马望去。
  
  杨帆策马驰来,头缠白色包头,身穿白色对襟上衣,下※身穿一条蓝色宽桶裤,系着一条拖须裤带,俨然是一副白蛮男子打扮。这身白蛮装扮,使他不仅英俊、潇洒,神采飞扬,而且让薰儿看着很有亲切感。
  
  随着他越来越近,薰儿还看清了他腰间佩着的父亲赠他的那柄铎鞘,以及另一侧腰间的一只绣着蜜蜂采花图的小挂包,小挂包随着杨帆跃马奔驰的动作,正一冇起一伏地拍打在他的身上”
  
  薰儿脸上顿时露出甜美的笑容,小小的酒涡儿仿佛漾满了美酒,那小小的挂包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本来她还担心杨帆不会收下,如今见他真的把这挂包挂在腰间,她的心中自然欢喜。
  
  杨帆和高青山几人到了近前勒住战马,薰儿立刻迎上去牵住了他的马缰绳,旁边还有好几位骑士,可她那两汪泉水般的眼睛却只看着杨帆,关切地问道:“杨大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们答应了吗?”
  
  杨帆一偏腿从马上跃下来,笑道:“你当他们喜欢打仗吗?我身上带有圣旨,他们不能不信。我同他们说明缘由后,他们便原地扎营了,向我承诺只要你们不主动攻击,他们绝不动用一兵一卒,静候上锋命令。你就放心吧,黄景容外援已绝,如今就是一只瓮中之鳖!”
  
  杨帆笑着拍拍马颈,又对薰儿道:“两位土司何在?”
  
  听他提到孟折竹,薰儿脸上甜美的笑容消失了,低声答道:“山上派人乞降来了,他们正在接见文皓派来的使者。”
  
  “哦?”杨帆神色一动,道:“我去看看!”
  
  杨帆快步向薰期的大帐赶去,薰儿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脚下迟迟,终究没有跟上去。
  
  薰儿去河白寨子之前就知道父亲把她许给孟折竹了,当时她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人的,像她这样的出身、血统,未来的归路只有嫁去南诏或者吐蕃做王妃,或者成为某个权贵的夫人,再不然就是成为某个土司、头人的妻子。
  
  孟折竹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他的身※份、地位都很高,乌蛮又不像南诏和吐蕃王室一样有那么多的规矩拘束着她,而且孟折竹的年龄也不大,如果嫁给其他权贵,很可能对方的年纪已经有四五旬了。
  
  最重要的是,孟折竹在姚州各大部落里享有盛名,是个出名的英雄,哪个少女不爱英雄?薰儿也是听说过他的大名的,所以,薰儿对父亲的决定没有意见,没有特别的欢喜,却也没有什么忧伤。
  
  可是谁知道她在河白寨子偏偏遇到了杨帆。其实她很清楚,她不可能嫁给杨帆,她是蛮族的公主,不可能去做一个汉官的妾,她的家族不会答应,杨帆也从未表现过对她的喜爱。
  
  然而,情不知所起,它就是发生了。
  
  薰儿自欺欺人地享受着偷偷喜欢一个男人的感觉,不愿去想结果,也不愿去想分离,可是有些事情是她回避不了的。望着杨帆的背影,她的心里空空的,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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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杨帆走到薰期的中军大帐附近时,就看到几个人正在蛮兵的押送下向大营外走去。
  
  杨帆看了他们一眼,从他们的衣着确认是山上文氏部落派来的人,知道信使已经离开,便不再着急了,他放缓了步子,慢慢走去。
  
  中军大帐的帘儿高挑着,杨帆走进去时,就看到薰期和孟折竹正坐在矮几后面,低声交谈着什么。一见杨帆进来,二人连忙起身,先向杨帆询问一番,得知朝廷兵马已经在原地驻扎,准备对姚咐四大部落之战作壁上观时,这才放下心来。
  
  杨帆说完自己此番使命的完成情况之后,开口问道:“听说文皓和云轩派信使来了?他们想谈些什么?”
  
  薰期道:“他们是派人来议和的,他们说,文皓和云轩两家愿意向我乌白两族各赔偿山羊五百只、水牛一百头,以作为此番他们主动挑衅、引起战争的赔偿。同时,他们会向朝廷辞去姚州都督和姚州刺吏的官职,并愿与我乌白两族缔结兄弟之盟。”
  
  杨帆眉头一挑,微带讽意地笑道:“除了那五百只羊、一百头牛,其他都是虚的口这官他们辞也得辞,不辞也得辞,他们以为自己不请辞就还能干下去么?至于缔结兄弟之盟……,呵呵,还有没有别的?对于黄景容,他们怎么说?”
  
  孟折竹冷笑道:“他们居然还妄想保住黄景容,毕竟这件事是他们合伙操办的,眼下吃点小亏不要紧,只要能保住黄景容,他们就等于在我们两族头上悬了一口刀,谁也说不准它什么时候会砍下来。”
  
  杨帆笑道:“折竹土司既然已经看清楚了这一点,想必是不会答应他们的要求了?”
  
  薰期沉声道:“不错!我们也针钍相对地提出了两条要求,一是他们要负责邀请姚州各部土司,当众向我乌白两族谢罪!二是,黄景容此人,必须死!否则,一切都没得谈!要么,他们主动献上黄景容的人头,要么,他们把人交出来!”
  
  孟折竹摩挲着下巳,沉吟道:“人,他们是绝不会杀的,我担心他们连人都不会交口如果他们据山而守,死死拖着我们,拖到朝廷出面解围,凭着力保钦差这一条,不管这个钦差有没有罪、该不该死,他们都可以得到朝廷的青睐。”
  
  杨帆道:“所以,我们可以谈半,但攻山之势不可因此稍缓,反而要加强!我们要迫使他们在朝廷派人干预之前让步!两位土司,请马上派人追上他们的信使,告诉他们,朝廷的援军已经保持中立,他们已经没有外援,不投降的话,绝无第二条路可走!”
  
  薰期道:“你确定朝廷会派人来安抚调停,而不是再派兵马来?”
  
  杨帆道:“七成把握,够不够?”
  
  薰期还待思索,孟折竹已拍案而起:“有五成把握就值得一拼了!我去山前督战,只要把他们揍疼了!冇揍狠了,就不怕他瞎子进学堂(不认输)!”
  
  孟折竹说着,就像一头大牯牛似的,迈着咚咚咚的脚步冲了出去。
  
  ※※※※※※※※※※※※※※※※※※※※※
  
  山前喊杀声震天,震得文皓老宅的窗根都一阵阵的颤抖。
  
  文皓在姚州作官,但他的部族不可能因为他做了官,便全部改变原来的生活,一下子变成城市居民,他们依旧生活在自己的寨子里,该种田的种田、该放牧的放牧、该打渔的打渔。
  
  如果这么发展下去,几代以后文皓的家族就会演变成一个真正的官宦家庭,失去对其麾下部落应有的影响,那些一连几辈子都代替文家管理这些山寨的头人就会成为山寨新的主人。
  
  您州的罗书道罗都督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但是现在文氏家族成为姚咐都督一共才二十多年的时间,这期间还几经废立,所以他们的根本依旧在山里,在寨子里,还没有失去对部落的控制力。
  
  这座山寨就是文氏部落的总寨,常住人口三千多人,如今却拥进了两三万人。因为是比较大的寨子,所以地势并不险要,太险要的地方是不可能成为数千人的大部落聚居之地的,因为那样的地方生存环境太恶劣。
  
  一般情况下,人口众多的山寨拥有比较强的自保能力,也不需要选择那么险要的地方。像眼下这样数万兵马包围的情形并不常见,没有人因为居安思危,为了应付几百年才出现一次的这种大型战争,便全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住在鸟不拉屎的地方。
  
  可这一点,此刻恰恰成了山寨最大的软肋。山势不够险要,他们就无法借助地利构筑比较坚固的防御,四面八方都可以成为敌人进攻的方向。山寨周围郁郁葱葱的山林这时也成了敌人最好的掩体和随时可以取用的攻城材料。
  
  在这样的环境下,乌蛮白蛮那些惯于丛林作战的勇士如鱼得水,这里看不到寻常攻防战中人如蚁附的jī烈场面,即便是正面战场上的厮杀,也只是文氏族人扼控住比较狭窄的山谷,与攻上来的白蛮、乌蛮族人肉搏。
  
  至于四面八方丛林之中那些蛮族单兵的冷箭袭扰,足以弄得寨子里草木皆兵,却几乎拿他们毫无办法。
  
  来自于外面的攻击倒也罢了,三万多人的吃喝又是个大问题,哪个山寨会储备这么多的军粮呢?
  
  而且他们是在攻打河白寨子的时候急急逃回来的,几乎没有携带几天的粮草,如今完全靠寨子里提供。粮草的问题根本无解,军心也无比地涣散。
  
  先前他已经在姚咐主动撤退了一次,之后是借着朝廷援兵的威势才打回姚州,这一次久攻河白寨子不下,结果只是听说她姚州失守、薰期追来,便又闻风逃回他的总寨。
  
  他削势力原本就不及白蛮,也不及乌蛮,这一来更是给大家造成了一种乌白两蛮不可战胜的感觉,而兵马困于总寨,他们不知道乌蛮和白蛮有没有分兵攻打隶属于他们的那些山寨,从那些寨子赶来的战士心悬家人,又怎能安心打仗?
  
  几天猛烈的攻击下来,寨子里有了大量的伤亡,总寨里好多人跟他沾亲带故,所以常常跑来哭儿子、哭丈夫,哭他的大侄子、二表弟,哭得文皓心烦意乱。
  
  这些刃题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寨子里这几万兵卒还不都是他的兵,其中至少三分之一是云轩的人马,云轩当初野心勃勃,文皓之所以下定决心完全是受了云轩的蛊惑,现在云轩却率先有了悔意,一再催促文皓遣使下山议和,就是他的主意。
  
  “烦!真是烦呐!”
  
  文皓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轩厅下走来走去,脸上阴云密布,侍婢下人早就被他吓得溜出老远,没有人敢在这时候自找晦气。
  
  “文都督,咱们的使者回来了!”
  
  一棵缀满了青桔的果树枝叶一阵摇曳,云轩急匆匆闯了过来。
  
  这轩厅周围都植满了观赏性的花果树木,云轩放着道路不走,居然径直从果树下钻过来,可见其心情的迫切。
  
  文皓一抬头,就看见他派到山下的一名心腹小管家从碎石铺地的小径上急急走来。
  
  ※※※※※※※※※※※※※※※※※※※※※※※※※※
  
  黄景容自从到了山寨,吃的没胃口、住的也不习惯,尤其叫冇他肉疼的是,这一路敛来的财宝和那几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全都丢在了姚州城,如今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眼下乌蛮和白蛮把山寨围得水泄不通,口口声声说要取他性命,黄景容吓得坐立不安。一早他就听说文皓派人下山议和去了,到现在也没有个回信,黄景容坐不住了,便急急来找文皓询问消息。
  
  文皓倒没亏待他,到了山寨依旧把他当贵宾看待,他就住在文皓家的后宅里,绕过两条小径,穿过一丛果林,眼看赶到轩厅,忽听前方林木后面传出文皓气极败坏的一声大喝:“什么?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黄景容急忙放轻了脚步,悄悄凑过去,站在一道树墙后面,侧耳倾听,一俟听清文皓和云轩议论的内容,黄景容不禁惊得魂飞魄散。
  
  杨帆那个祸害已经制止了三州援军对山寨的援救;
  
  杨帆和您州刺史张束之等多位朝廷官员已经上书朝廷弹劾他:
  
  薰期和孟折竹已遣使赴洛阳向天子请罪,并自陈造反缘由;
  
  薰期和孟折竹已提出议和条件,必须交出他黄景容的人头,否则一切没得商量。
  
  一桩桩、一件件,仿佛一道道惊雷劈在黄景容的心头,劈得他失魂落魄。他紧紧抓住一根厅柱,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支撑着不让自己的身子软下去,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文皓和云轩身上,但是接下来的一番对话,却让他更是心惊。
  
  “不可能!我怎么能这么做?邀请姚州各部土司,公开向薰期、孟折竹请罪,那也罢了,不过是威风扫地而已。反正取而代之的计划失败,我们这对难兄难弟做不得姚州最大的土司,也就当不成这都督和刺史了,便低低头也无妨。
  
  可是,献上黄景容的人头,这怎么可以?如果我们杀了黄景容,把他的人头交出去,我们就是背信弃义、卖友求生!我们丢的不再是面子,而是人心!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指望有一个部落肯与我们联盟,我们在姚州将成为孤家寡人!”
  
  文皓脸色铁青,扭曲得非常可怕:“云兄,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你看不出薰期老贼这一招有多么阴险?如果我们这么做了,我们在姚州将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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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狗急跳墙

  云轩的声音有种英雄迟暮的落寞:“文兄,我们还有得选择吗?”

  他颓然坐到石凳上,黯然道:“杨帆没死,朝廷一定会知道真相。你不用否认,你看看黄景容必欲置那杨帆于死地的态度,就知道此人只要活着,一定能坏了他的好事。朝廷知道真相,意味着什么?”

  他抬起头,望着文皓,绝望地道:“这也就意味着,你我已经没有倚仗,不会有援军来了,不会有人替咱们出头了,你我还能怎么办?”

  有野心的人未必有相应的胆色和才能,有些有野心的人成功了,更多有野心的人却是志大才疏,最终害人害己。云轩恰恰就是这么一个人,当初文皓对借助朝廷之势逼反乌白两蛮本来犹豫不决,是他坚持己见,而今眼见情形不妙,他又最先胆怯后悔起来。

  文皓惨然道:“当初我本不愿响应,是你一意孤行。如今低头,除了众叛亲离,还有什
么?”

  云轩听出他的犹豫之意,眼睛亮起来:“怎么会没有?我们现在承认失败,至少还可以保存实力,那样的话,即便你我没有机会取而代之,可是我们的儿子呢?孙子呢?几百年后,谁还记得你我今天干过什么?我们要争的,本就不是你我一时的荣耀和风光,而是未来谁的家族能成为姚州最强大的势力。

  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的条件,我们的精锐一旦被他们吃光,你以为其他部落不会起而效之,把我们吞并吗?薰期和孟折竹实在不济还可以投奔吐蕃或南诏,我们呢?他们是横在我们外面的一道屏障,我们借助不了任何一方的势力,我们完蛋啦!”

  文皓重重一拳捶在石几上,他的手上渗出鲜血,可他却似完全没有一点感觉,他现在真是后悔极了,悔意像一条毒蛇,一口一口地噬着他的心脏。

  云轩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如果……你实在不同意由咱们来杀掉他,那么咱们把他交出去如何?”

  文皓沉声道:“这与我们亲手杀了他有何区别?”

  云轩垂下眼帘,阴沉地想了想,忽地张开双眼,兴奋地道:“有了!我有一计,可以让咱们满足他们的要求,又不致令你我身败名裂!”

  文皓耸然道:“什么办法,你说?”

  云轩兴奋地站起来,把自己的想法对文皓说了一遍,文皓听了双眼蓦地一亮,欣然道:“此计似乎可行!”

  黄景容站在树墙后面,听他二人计议如何正大光明地杀掉自己,只气得肝胆欲裂,他攥紧双拳就想跳出去斥骂,一步未迈,忽尔想到,他现在已被这两个人抛弃,这时已不是他大发yin威的时候了,若是跳出去,只怕两人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把他干掉了。

  黄景容眼珠转了转,咬着牙,悄悄向后宅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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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攻打城池,除了里应外合、偷袭等手段,不外乎就是以火烘以水泼通过热胀冷缩裂坍城墙,深挖地洞潜入城内,以及云梯、撞木一类的方法,可是在这山里这些法子全都没有用武之地,主要就是厮杀、冲锋、反冲锋。

  只是因为地势的不同,无法进行大兵团做战,所以战斗规模相对较小。但是对于这些土兵来说,这样的战斗已是前所未有的激烈,箭矢横飞,竹制的投枪不要钱似的泼洒出去,随手抓起的石块也能成为武器,每进一步,都是以血肉之躯趟开一条血路。

  这里没有军纪可言,也没有进退有序的章法,不管是进攻还是撤退,号令根本无法严明,整个战斗是漫山遍野式的,常常是这里下达了命令,过好半天散布在山坷里、草丛里、树林中作战的士兵才通过别人的反应明白主将的意图。

  尤其是散布在丛林中的单兵们,他们的环境更加凶险,他们之间的战斗没有那种极度血腥的壮烈,却让人时刻保持着紧张的状态。你不知道草丛里会不会突然射出一支冷箭、树上会不会突然掷下一根竹矛、哪里突然会坍陷一个布满竹刺的陷坑,你也无法确认不知从哪儿就会突兀地冒出一群敌人。

  这种时刻提起精神的战斗比起沙场上敌我分明的战斗更加煎熬精神,也更容易叫人崩溃,很多人为此变得神经兮兮,战友被各种阴险的杀招害死的,更是激忿满腔,哪怕突然遇到小股敌人,对方明知不敌,情愿弃械投降,也要扑上去杀个精光。

  崎岖的山道上,倒毙着无数的尸体,有脸孔涨紫、双眼怒凸的,那是中了毒箭;有被竹矛射穿身体的,因为竹矛的支撑,身子还佝偻着立在那里;有被刀剑劈死的,也有扭打在一起脑浆迸裂的,死者手里还紧攥着沾满红白之物的石头……,饶是见惯死亡的人,看了也是触目惊心。

  文皓又派出了信使,这场仗真的打不下去了,再打下去固然乌白两蛮也会伤亡惨重,可是军心涣散、缺粮无援的山寨更加坚持不下去。

  信使摇着白旗下山了,虽然战士们已经杀红了眼,但是对这摇着白旗的使者,他们还保持着一分清醒,没有向他们发动攻击。很快,就有小头人发现了状况,派来几个亲兵护着他们下山去了,而山坡上的战斗却依旧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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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薰期听了来使的话,不禁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文皓和云轩,真是丢尽了我姚州男儿的脸,这样的招法也想得出来。”

  文皓的信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无耻的主意确实是自己的主子出的,他也无从反驳。

  孟折竹屈指轻轻叩着案几,似笑非笑地道:“妙!妙极!先让双方正式谈判,再叫我们
出其不意擒杀黄景容。如此一来,黄景容之死,顶多是他们保护不利而已,而谈判是四大部落早已商定的,关系到的是四大部落的切身利益,黄景容这个外人的死,自然不会影响谈判的进行,这是文皓土司和云轩土司顾全大局之举啊,倒是我们显得有些睚眦必报了。”

  薰期把脸一沉,喝道:“打得如意算盘!我们不答应!你回去告诉文皓,要投降就投降,不要婆婆妈**,黄景容是挑起四族大战的罪魁祸首,必须交出来!否则,我们唯有死战到底!”

  “且慢!”

  杨帆笑吟吟地插嘴了:“黄景容在嶲州为了勒索财物,绑架薰期头人,到了姚州,为了制造事端,向朝廷邀宠献功,又怂恿文、云两部落向两位土司大人挑衅,激起四族大战,可谓新仇旧恨、个人之恨、部族之恨集于一身,薰期土司愤而杀之,这是激于义气,并不丢人。仗再打下去,咱们自然是不怕的,可是已经有那么多勇士捐躯了,文、云两位土司的打算固然令人不齿,可是为了那些族中勇士,两位土司大人又何必计较呢?公道自在人心!”

  孟折竹道:“嗯……,既然杨钦差这么说,我看,便答应了他们也无妨。”

  眼下的杨帆可不是河白寨子时的杨帆了,现在主动已经操之于他手,姚州这场大乱的定性就着落在他的身上,而他的态度将决定姚州的未来是战争还是和平,他的意见,孟折竹和薰期就不能不考虑。

  “好吧,既然杨钦差这么说……”

  薰期瞪了文皓的信使一眼,道:“你还不回去告诉你们的土司大人,早早准备!”

  “是是是!”

  那信使喜出望外,山上还在打仗,每延误一刻,就不知多死多少人,他的三个儿子也是其中的战士啊,一俟得了回信,他是一刻也不想等了,赶紧向杨帆三人鞠躬:“多谢仁慈的钦差大人,多谢宽宏的薰期土司、折竹土司……”

  杨帆笑而不语:再打下去文皓和云轩就要被残了,这两个野心家留着他们对朝廷未必是坏事,对薰期和折竹来说,也未必是坏事。乌白两蛮现在已经联盟,既有战争之谊,又有翁婿之义,如果在姚州排名第三第四的两大部落垮了,他们的领地和势力势必更上层楼。人的野心和欲望,是随着力量的增涨而不断增长的,那时,可能不管对朝廷来说,还是对乌蛮白蛮来说,便都成了坏事。

  山寨里,文氏祖宅的后花园里,黄景容青渗渗的一张脸,两腮上的棱子肉紧紧地绷着,看着面前两个执役,这两个人是他从京城里带出来的两个随从,原本都是市井间悍勇好斗的泼皮。

  黄景容道:“该说的,本官都已经对你们说了,现如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蜢蚱,蹦不了我,也跳不了你,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就这么个结果。方才本官所说的办法,是咱们唯一的活路,你们两个可已想好了?究竟是干还是不干?”

  一浊师太和菩提无悔两位书友到沈阳来啦,俺今天陪他们去故宫走走,回来再继续码字。
  嗯,一浊师太很男人,菩提老祖很老母,这个世道,真叫人愁得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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